鑲花馬鞭

2023-12-27 08:49:33    來源: 天山網(wǎng)-新疆日報原創(chuàng)

  □小七

  草叢里有一條馬鞭。

  這條馬鞭用一張牛皮編成。牛角把手上鑲嵌著金色和銀色的金屬片,構(gòu)成上下起伏的羊角圖案,精美又結(jié)實(shí)。

  馬鞭對于當(dāng)?shù)啬腥藖碚f,是靈魂,也是生命?,F(xiàn)在,它卻靜靜地躺在草叢里,無所事事。

  太陽和月亮輪番出現(xiàn)在它的頭頂,光和影在它身邊悄悄流淌。它的把手上依然留有主人的握痕,那里散發(fā)出草原男人身上特有的荷爾蒙氣息。鞭子上的牛皮已被磨得光滑,那是驅(qū)趕牲畜時的印記,也是抵御狼和棕熊的痕跡。這些都是草原留在馬鞭上的歲月……

  不遠(yuǎn)處的山坡上開滿金黃色的山花?;▍仓袀鱽砣藗兊臍g聲笑語。牛羊從草叢邊走過,有時會看到它,卻只是看看。草叢里的泥土上有螞蟻、螞蚱和不知名的昆蟲,它們都很忙碌,看到馬鞭也只是繞道走過。草叢上方飛過蜜蜂、蜻蜓,還有蝴蝶,它們對它更是不感興趣,它們喜歡草原上的綠草和鮮艷的花朵。

  熱風(fēng)從遠(yuǎn)處吹來,在草地上打旋,一只螞蚱敏捷地從旋風(fēng)中彈出,鉆進(jìn)前面的草叢……

  夏季,慢條斯理地來了。

  不知道過了多久,總之是一段時間后。天空飄起了細(xì)小水粒,不知是霧氣還是雨水。草兒停止生長,樹葉的邊緣開始干枯卷曲,風(fēng)吹到人臉上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。

  山坡上的花兒開始凋謝,賞花攝影的人也漸漸散去。來草原休閑度假的人們,在草原上兜個圈兒,就縮著脖子躲進(jìn)氈房,喝著奶茶聽一曲冬不拉彈奏。螞蚱也蹦不動了,在草叢里一點(diǎn)點(diǎn)挪動身軀……

  霧氣或是雨水打濕了馬鞭,吸足水分的皮子,有些發(fā)脹變形。

  枯草湊到一起,像干巴巴的皺眉老頭。樹葉的顏色開始變黃,接著火紅——它在綻放最后的美麗。之后,它還在努力,它想抓住自己的生命之源不放,但終于抓不住了,松手了,放棄了,飄落了。樹木像沒有心理準(zhǔn)備,卻一再脫發(fā)的中年男人,攤開雙手,蹙著眉頭,不知所措地在風(fēng)雨中搖曳。

  草原上的秋季已來到。

  馬鞭由一開始的棕黃色轉(zhuǎn)變成難看的黑棕色,接觸泥土的部位甚至有些發(fā)綠。把手上鑲嵌的金屬片,也隨著牛角的發(fā)脹變形而被擠出不再適合自己的位置,整個馬鞭散發(fā)著臭皮子的味道。

  草原上開始刮起沙塵暴,一米之外休想看清對方。接著,飄起雪花,并且漸漸稠密。很快,枯黃的草原換了一件白色外套,遮蓋住秋季衰老的痕跡。

  冬天來了。

  太久太久的寂寥之后,厚厚的雪層下有水流動,枯草、樹葉在泥水中腐爛變質(zhì)。塵歸塵,土歸土。

  積雪融化,泥土裸露出來,也露出了馬鞭。它癱瘓在泥土里,無精打采。

  這時,扎特里拜老人騎著馬和他的牧羊犬遠(yuǎn)遠(yuǎn)走來。馬鞭的奇怪味道引起了牧羊犬的注意,它跑過去,蹙著鼻子,左嗅嗅右嗅嗅,吹起遮蓋在上面的幾片枯葉。它抬起頭,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,它沖著老人汪汪直叫,好像在說:“快來?。】纯催@是什么??!”

  老人停下腳步,走過來瞥了一眼,“誰的馬鞭?”他隨口說著,一時沒有認(rèn)出那是一年前,自己放牧?xí)r丟失的鑲花馬鞭。正要走時,馬鞭旁邊脫落的金屬片引起了他的注意——那是他親手打造的。

  “??!是你!你怎么會在這里?”

  扎特里拜老人彎下身子,拍著膝蓋,驚喜地喊道。他蹲下來,小心翼翼撿起馬鞭,“原來你在這里啊,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尋找你。”

  他上下翻看丑陋的它,認(rèn)真撿起那些金屬碎片,觀察著,“走吧,我的孩子,我?guī)慊丶摇km然你如此難看,但你代表著草原精神?!彼疡R鞭小心翼翼捧在手心。

  數(shù)日后,鑲花馬鞭基本恢復(fù)了從前的模樣,但是不能使用,因為它的身體僵硬容易斷裂。

  不過,扎特里拜老人像珍寶一樣將它收藏起來。

  春天來了!鑲花馬鞭終于回到了家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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