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巴》之外的劉亮程
2023-08-11 21:53:57 來源: 天山網(wǎng)-新疆日報原創(chuàng)
本文作者與劉亮程對話的微信截屏。
文/劉媛媛
8月11日上午,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在北京揭曉,新疆作家劉亮程的長篇小說《本巴》獲獎,這是新疆第一位獲得這一中國文學最高獎項的作家。得知獲獎后給他發(fā)了微信,他的回復簡單而禮貌。和劉亮程相熟的人都知道,他的身上自帶“距離感”,對人保持善意,但不會顯露過多的熱情。
木壘書院的孔子像。
幾年前的春天,我?guī)е鴪F隊去劉亮程的木壘書院,對他做過一期視頻訪談,那次的拍攝經(jīng)歷給我留下難忘的印象。
一行人踏入院門,做的第一件事,便是在他的帶領(lǐng)下,拾級而上,在孔子像前行禮。恰逢飯點,他已吩咐后廚備好飯菜,清燉羊肉和紅燒大鵝。還沒開工,就先吃飯,讓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,幾人面面相覷。他一聲令下:“還不端碗去”。等菜上齊,人坐定,準備閑聊“破冰”,他擺了擺筷子:“食不語”。
就是這么一個多少會讓人陷入尷尬的采訪對象,在后來的拍攝中卻給了我們最大的寬容。在拍攝進行到90分鐘時,攝像機居然沒電了。我和文字記者的眼神,足以讓攝像小哥原地“社死”。但是劉亮程卻反過來安慰我們,坐等大家手忙腳亂地重新?lián)Q電池,又配合把所有的采訪過程重新經(jīng)歷了一遍。
那次拍攝的主題是和讀書相關(guān),“春來焚香坐讀書”,對于閱讀,他保留著一份特有的儀式感:洗手,焚香,靜坐……
與每一本書的相遇,都是一種奇妙的緣分。在這種緣分的牽引下,這個出生于塔城地區(qū)沙灣縣一個偏僻小村莊的鄉(xiāng)村孩子,通過街坊四鄰之間相互借閱,讀了四大名著《隋唐演義》《海上花列傳》……很多時候,一本書傳到他手里只剩中間一點,卻培養(yǎng)了他的想象力,也開啟了他認知世界的大門。
劉亮程在朋友圈里分享他在書院內(nèi)清掃落葉的場景。
年歲漸長,他讀唐詩宋詞、《楚辭》《莊子》《老子》和《山海經(jīng)》。文言文、白話文參半地閱讀,一知半解,似懂非懂,但他卻非常喜歡那種生活氣息和精神氣質(zhì)。少年讀書的印記,為他構(gòu)筑了精神家園,田野聽風,雞犬作伴,與蟲共鳴……自帶詩意的山村成了他寫作的動力。
上世紀80年代,他每年從鄉(xiāng)下來一兩趟烏魯木齊,從書店帶一些名著回去。在那個流行摘錄名言警句的時代,他堅持一本本“啃”完大部頭。他強調(diào)閱讀的重要性:“閱讀是寫作當中必須學習的一個過程?!睂τ陂喿x,他有自己獨到的見解:讀書要趁早,在年輕的時候,要多讀書,讀好書,讀大部頭的書,而小人書是留到年老以后去讀的。
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劉亮程,終于走出了村莊。又用了近十年回望自己出生的村莊,提筆寫下散文集《一個人的村莊》,轟動了中國文壇,打破了大家對新疆沙漠無邊、戈壁連天的傳統(tǒng)印象。這本書一版再版,每年的銷量都能有十萬冊左右。
《虛土》《在新疆》《捎話》《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》《本巴》……他筆耕不輟,這些年接續(xù)推出佳作。盛名之下,他卻選擇隱居山野,在木壘縣一個叫菜籽溝的村莊,建書院,以書會友,繼續(xù)書寫風物人情。
月亮、星星、本巴都是他書院里的犬。之所以稱其為犬而不是狗,是因為他說:“城里的狗叫寵物,村里的狗才叫犬?!痹铝猎缒瓿鲞^車禍,幸免于難,卻留下后疾,有子嗣相伴,每日聽風聲鳥鳴,山坡曠野遍地撒歡,不愁吃喝,它與人的關(guān)系更親近單純。那天,他讓月亮帶著我們上山,下山,月亮跑前跑后累壞了。月亮和本巴是母女,今年5月她們都走丟了……
因為他愛月亮,后來他寫了《月亮在叫》,因為他青睞本巴,后來就有了眼下這部風光無二的《本巴》。能熟練地描寫家鄉(xiāng),是劉亮程作品的一大魅力。他的寫作生涯,脫不開新疆,而在他偌大的書柜里,新疆各地的縣史志占據(jù)著很大空間。他說:“你可以不知道天下,但是你必須要懂得腳下?!?/p>
在他看來,一個人想要了解家鄉(xiāng),必須讀懂家鄉(xiāng)的文化。他建議新疆的青年閱讀《江格爾》《瑪納斯》,還有維吾爾族悠久的木卡姆詩歌,以及新疆少數(shù)民族作家寫的文學作品。
他說:“我們在新疆生活,需要了解這個地方的歷史和文化,需要知道它的古往今來。如果我們老把目光放到遙遠的、隔著地理和時間距離的地方,忽略家鄉(xiāng),那是不應(yīng)該的。”
當年與劉亮程作別,在菜籽溝村游走,與村民閑聊,驚訝于開客棧的農(nóng)家婦女不僅知道《一個人的村莊》,還熟讀《一片葉子下生活》。閱讀之美,讓這個平靜的山村添了幾分詩意。今天,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正被鮮花、掌聲包圍時,他在那個叫菜籽溝的小村莊,平靜地修理木壘書院的木柵欄。
而我,一定還會再去那個村莊,看望那人,那山,那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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